导读
茫茫荒野,一片洁白。天和地的界限变得不怎么清晰了,满眼都是白茫茫的,在阳光映衬下,纯白中泛着莹莹蓝光。整个世界纤尘不染,晶莹如玉。铺天盖地的白色中露出一些黑点,干净、清晰、广阔、寂寥。远处墨色的是山峦与林木,裸出雪面的岩石和森林勉强勾勒出山峦的形状;近处灰黑色的是刺破冰雪的沙枣树、榆树、杨树以及芦苇、梭梭、骆驼刺、铃铛刺、柽柳、芨芨草,它们深深浅浅地在白色画布上渲染开来,一眼望去,简直就是一幅浑然天成的妙不可言的巨幅水墨画。这时候,闭上眼睛,透过那层厚厚的白雪,我却仿佛看到了二千年前丝绸之路上经商的驼队,在走过这片荒芜的戈壁时,扬起的尘烟。那些燥涩的沙尘似乎还在空气中无处不在地飘浮着,带着一种历史窖藏的醇香。
01
一个久居南方的人,非常害怕冬天,却对北方冬天白雪皑皑、粉妆玉砌,山寒水冷、天凝地闭的冰雪世界,充满好奇和憧憬。
南方的冬天,气温虽不像北方那样低,却冷彻骨髓。特别是一到下雨天,空气又冷又湿,凛冽的北风吹彻大地,简直就是一把锐利的刀剑,似乎能刺穿你严严实实的羽绒服,把你身上残存的那点温暖搜刮得一干二净,让你感觉到一种透骨的寒冷和疼痛。
相对南方的冬天,北方的冬天气温动辄零下三四十度,据说开水一泼出去就变成了冰。但是,北方的冬天,莽莽苍苍的荒野之上,朔雪盈空,银装素裹,大河冰封,如果能够在那个美轮美奂的神秘浪漫的童话般的白色世界里踏雪而行,心情该是何等兴奋何等激动啊!
就在那年临近春节时间,因为工作关系,我居然去了那个地球上距离海洋最遥远的地方--阿勒泰,那也是中国西北最北的地方,纬度与东北的漠河相近。因其雪量大、雪期长,被称为“中国雪都”。昼思夜梦仰慕已久的“大漠雪乡”终于有机会得以一睹风采。
在我的印象中,冬雪中的阿勒泰的苇湖荒滩、戈壁大漠是萧索沉寂的,雪窖冰天、折胶堕指的环境和天气也不是我们南方人所能够忍受的。直到那年冬天第一次进入到阿勒泰,进入到那些白雪覆盖的莽原,我才知道自己差一点错过了什么。冬天的阿勒泰虽说没有了春夏的绚烂和奔放,却有着自己独有的雄浑和沉静。那些原本让人觉得严峻而暴虐的冰雪,与高大深黑的山峰、广袤荒凉的戈壁、旷远辽阔的草原组合在一起,却是出人意料地展现出了一种恬淡与安宁的情调,给人们以温柔与宽厚的感觉。
其实,对于阿勒泰,我早就从李娟的《阿勒泰的角落》《冬牧场》《九篇雪》《羊道·深山夏牧场》《遥远的向日葵地》这些书里读到过。李娟在她这些书中,原生态地记录了她在疆北阿勒泰地区生活的点点滴滴。密林下缓坡上的草原牧场,波涛汹涌的深蓝色的额尔齐斯河,泛着莹莹蓝光的白雪,茫茫山野中的冬窝子,白色蘑菇似的毡房,热闹风光的“拖依”,欢快诙谐的“黑走马”舞,盛装前行的驼队,转场路上浩浩荡荡的羊群……她用精灵般的吟唱,给我们描绘了西北边陲独特的风物人情。那个远离人间烟火的澄澈纯净的辽远世界,对于长期生活在南方小镇里的我来说,充满着神秘的异域色彩,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令人期待的新鲜感。
随后,我专门在网上搜索了阿勒泰地区卫星地图,然后久久地在想象中浪游于遥远的阿勒泰各地。
我仔细研究着遥远的北疆大地上那些神秘莫测的河流、辽阔苍茫的湖泊、人迹罕至的沼泽、广袤无垠的草场、坚硬粗粝的戈壁、浩瀚如海的沙漠和雄伟险峻的山峰,深入到只有用小圆圈标示着的一些地名。就这样,我身在江西,却畅游了阿勒泰每一个地方。我甚至暗自计算了江西与阿勒泰的距离,查询了两地之间的交通路线,恨不能立马扑向那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神秘土地。
那年冬天,一切按照在地图上神游阿勒泰的路线,我们搭乘飞机到达乌鲁木齐后,再转机前往阿勒泰的福海县。
02
阿勒泰的冬季漫长而寒冷。每年一到十月份,这里的初雪就遍洒群山。而在南方,几乎要到十二月下旬才能偶尔看见阴雨天气里,雨中零零星星夹杂着的落地即化的雪粒。令人惊奇的是,阿勒泰不仅降雪期长,降雪量丰沛,而且雪质好。那里下的雪叫“香槟粉雪”,是粉雪中的极品。
粉雪是指凝固核还没有充分冰冻变大就落到了地面的一种雪颗粒。将其捧在手中,像捧着白色的面粉,雪可以从手指缝滑落,粉雪因此得名。这种雪含水量低,松软干燥,状如粉末,白砂糖般的触感,就像棉花糖那样蓬松、柔软、轻盈,不仅不容易被碾碎,而且被挤压后还能像海绵一样恢复原状,密实而富有弹性。这种雪最大好处是适宜滑雪,这也是阿勒泰令众多滑雪者趋之若鹜的原因。
据说,阿勒泰的粉雪的形成,与其地理位置由很大关系。阿勒泰地处阿尔泰山南麓,准噶尔盆地北缘。阿尔泰山是西北走向,山体又很高,就把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挡在了外面。它下雪主要是受从东欧和中亚过来的北大西洋暖湿气流的影响,暖湿气流从阿尓泰山西边的豁口进来,又被南边的山脉挡住出不去,在这里与干冷的空气相遇,这种小气候产生大量的降雪。因为之前的空气干冷,阿勒泰的雪含水量很低,大概只有20%,是真正的粉雪。
那次因为在乌鲁木齐飞机晚点,我们改签了晚一点的航班。飞机降落在阿勒泰机场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正好是阿勒泰人午餐时间。下了飞机,走出机场大门,外面一片阳光灿烂,一阵冰冷的风吹来,这才发现这里到处都是积雪,并且似乎比地窝堡机场外面的积雪更厚更白。
阿勒泰机场位于阿勒泰市南郊阿苇滩镇库布东村二一六国道附近,四周空旷辽阔,漫野苍茫,极目尽处便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冬日的阿勒泰是阴冷的,即使有阳光,也总是显得无力而疲惫。但在旷阔苍凉的苇滩、戈壁,阳光格外耀眼,肆意张扬,犹如无缰野马,纵情驰骋,一泻千里。雪后的阿勒泰机场,阳光下,天空像是用额尔齐斯河的融雪洗过一样,蓝得清澈透亮,纤尘不染;洁白的云朵轻柔飘逸,千姿百态;道路两旁的杨树、桦树、松树挂满了蓬松晶莹的冰雪,仿佛玉树琼枝一般美丽;积雪像是给大地盖上了一层厚实的棉被,洁白绵软,散发出温润的光芒。
在等待福海朋友接机的时候,我走到一个空旷处,用手机变换着角度拍摄雪景。第一次来到如此浩瀚、纯净的大漠雪原,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神奇而又陌生。冬天阿勒泰因为冬雪的覆盖而变得分外的孤寂寥落,近处高低起伏的缓坡、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峰仿若冰雪的雕刻,显得冷峻与肃穆;那些群山环绕的低洼的河谷、苇滩,此时则被冰雪所覆盖,变成了白色的大毡子,平坦而寥廓。山水在这一刻变得简约,冰雪将一切都化繁为简,大地变得凝重、深邃。河谷、苇滩、戈壁、缓坡、山峦只剩下黑白分明两种颜色,流泻出朴拙的沧桑美韵,静谧空灵,淡雅峻洁。
03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福海朋友接机的巴士到了。我们最终的目的地是阿勒泰市南部的福海县。不走高速,阿勒泰市区到福海县距离大约公里路程。我们在阿勒泰地区宾馆简单吃了个自助餐之后,便搭乘中巴车由阿勒泰市向南出发了。
出了市区,透过车窗往外看,沿途是一些连绵不断、坡度较缓的低矮山丘。山丘上积雪覆盖,几乎没有什么植被,只看见山脚下偶有零零星星的灌木从雪里探出个头来,路边低洼处间或长着几颗杨树或榆树。中巴车在山丘间曲折回旋,这是条单车道,严禁超车,加上冬天路滑,车子只能缓慢爬行着。接着,我看见道路两边突兀地出现了雅丹地貌,一片形状奇异、光怪陆离的陡峭的土丘,内心立即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荒凉与僻静、诡异与神秘、遗世与独立的感觉。那些神奇的褶皱、优美的线条,让人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白色的冰雪和土黄色的风蚀地貌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洒在土丘上的白雪给这里平添了一种荒芜与阴森的气氛。
负责接机的朋友告诉我们,福海的魔鬼城的雅丹地貌比这里要壮观得多。其实,仅仅就眼前这些陡峭险峻、造型怪异的土丘,便给了我强烈的震撼。它们似乎在用无声的语言,诉说着大自然的雄奇与伟岸、辽阔与柔美。
中巴车驶离那片低山丘陵区域之后,向左拐入阿巴公路(国道),去往兵团小城北屯市。这段路很宽阔,又是在一片平地上行驶,车速明显快了很多。跨过逆向而流的额尔齐斯河,便是北屯市。
穿过北屯,便是河谷、平原、苇滩、戈壁,一片空旷、寂静和辽阔。这是真正的大漠雪原。除了看见路旁早已干涸的河湖里的芦苇、向日葵地收割花盘后剩下的光秃秃的秸秆,再就是几只站在深雪中一动不动的牛羊。最壮观的场面是,公路沿线,空旷的野地里那一条条低支架铺设着大口径架空式保温管道;或者,道路两旁绵延数公里的“风车森林”,只见几百台风力发电机擎天而立,银光闪闪的叶轮迎风飞旋,那整齐划一的雄姿,那迎风傲立的气势,为荒芜沉寂的戈壁滩增添了一道亮丽壮美的风景。
一路上几乎看不到村庄和房屋,公路上行人、车辆也非常少,视野极为开阔,真正的辽阔无边一望无际。笔直的公路毫无阻碍地向前延伸着,天路相连,浩渺无涯,行驶在这条路上,似有驰骋在非洲大草原的感觉。在广袤旷远的戈壁深处,一个人真的是渺小得就像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沙粒。
同事们在车上闲聊着。我把脸紧贴着车窗,一边拍照一边欣赏风景。山野草原上,晴朗天空下,你看不见太阳,也触摸不到阳光,但是,你却能发现满眼都是阳光斑驳细碎的影子。公路上、树木上以及远处的山峰上,到处都是,铺满了整个大漠雪原的空间。洁白纯净的冰雪犹如大地的羽毛,无声地覆盖着大地上的一切,温暖着那些弱不经风的泥土和沙生植物。除了房子、牛羊、树木、天空之外,一切皆被厚厚的白雪覆盖,茫茫雪原呈现出一派混混沌沌、苍苍茫茫的景象,冷峻凌厉,气势磅礴。
茫茫荒野,一片洁白。天和地的界限变得不怎么清晰了,满眼都是白茫茫的,在阳光映衬下,纯白中泛着莹莹蓝光。整个世界纤尘不染,晶莹如玉。铺天盖地的白色中露出一些黑点,干净、清晰、广阔、寂寥。远处墨色的是山峦与林木,裸出雪面的岩石和森林勉强勾勒出山峦的形状;近处灰黑色的是刺破冰雪的沙枣树、榆树、杨树以及芦苇、梭梭、骆驼刺、铃铛刺、柽柳、芨芨草,它们深深浅浅地在白色画布上渲染开来,一眼望去,简直就是一幅浑然天成的妙不可言的巨幅水墨画。这时候,闭上眼睛,透过那层厚厚的白雪,我却仿佛看到了二千年前丝绸之路上经商的驼队,在走过这片荒芜的戈壁时,扬起的尘烟。那些燥涩的沙尘似乎还在空气中无处不在地飘浮着,带着一种历史窖藏的醇香。
04
中巴车在大漠雪原上快速行驶。
快到福海的时候,我们开始进入到额尔齐斯河谷草原绿洲地区。终于可以在路旁看见村庄、房子、骆驼和一些貌似比较悠闲的牧民了。我们甚至在公路上看见了运输大尾羊的灰色小货车。
阿勒泰的日落很晚。这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它收敛起了刺眼的光芒,像个羞赧的小姑娘似的,在一圈柔和的光晕中露出红红的脸颊;原本像明净的湖水一般淡蓝的天空,这会儿的颜色也慢慢地加深了。天边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出点点金光,好像镶嵌上了一层美丽的晕圈,显得柔和而恬静。不久,太阳突然涨红了脸,从地平线上斜斜地投射出来一道道绯红的光芒,洒满了白茫茫的河谷草原。随后,太阳周围的晚霞在慢慢地扩大范围,万道光芒终于将天边的云朵晕染得五彩斑斓,美丽极了。
因为车内开了空调,车里车外温差太大,水蒸气遇到冰冷的玻璃镜面后,就会在玻璃的内表面产生凝华现象,形成一层冰晶。我不断用一块随身携带的消毒湿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玻璃。透过水雾冰晶朦胧斑驳的玻璃车窗,我看见了窗外,白雪皑皑下,夕阳给素颜宁静的平地、土丘、沟壑披上了一层温暖柔美的橘色外套,雪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出晶莹的银光,隔着玻璃我似乎感觉到透骨奇寒的雪地里暖意乍现,一切显得幽雅恬静,犹如梦幻仙境美丽迷人。
大约下午五点钟,中巴车拐入人民路,我们终于到达福海县城。接着,中巴车七转八弯把我们送到远离市区的福海火车站附近一家酒店。
吃过晚饭,我仔细注意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晚上6点。这时候,天居然还很亮,太阳还没落下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听福海的朋友介绍,他们这里,冬天一般是上午9点钟天亮,晚上8点钟天黑,因此,他们冬天上午上班时间是10点钟左右,晚饭要到8点钟才吃。
趁着还未天黑的时间,我独自走出了酒店,来到积雪覆盖的室外。酒店前面不远处,便是奎(奎屯)阿(阿勒泰)铁路。外面白茫茫一片,房屋、树顶、车顶都积满了厚厚的一层雪。部分路面积雪没过膝盖。酒店门前道路和铁路经过清雪除冰,露出了黑色的沥青路面和结实的铁轨。傍晚冬雪中的福海,随着太阳的降落而瞬间变得寒彻。由于刚刚从摄氏20多度的室内出来,我顿觉室外的寒冷如水般瞬间将我包围。好在我早就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而那种寒冷也似乎是柔和的,以柔软的方式将我一点点浸透,我感受到的,只是一种纯粹的寒意。
路灯次第亮起来了。我沿着酒店前面沥青路面由南往北缓慢走着,不觉走到一家超市门前。我发现冬夜里的福海其实并不需要路灯。晶莹的冰雪折射出来的一种微暗之光,足以给这个世界提供恰到好处的光亮。那些沿路而设的街灯,在冬夜中更像是白色冰雪在半空中的折射,而北面远处连绵的阿尔泰山,在傍晚微弱的光影里,展露出朦胧宽广的轮廓,显得神秘而磅礴。
05
自从读到李娟的书之后,我就对阿勒泰冬雪中的大漠雪原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感觉。我渴望着阿勒泰的冬雪,更渴望着阿勒泰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长期生活在南方,我早已对家乡这些小桥流水式的阴柔环境产生了厌倦和疏离。人世的苍凉无助、内心的落寞惆怅,引发了我对那些古朴自然、没有被现代文明所侵蚀的戈壁荒滩、冰山雪原的无限好奇和向往。我需要挣脱,需要寻觅,挣脱失意迷茫的枷锁,寻觅属于自己的心灵居所,将自己放逐到大漠荒原,给自己滞重的灵魂一个择路而逃的机会。
福海是阿勒泰地区中部的一个县。它的地理位置很特殊,北踞阿尔泰山,南至准噶尔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中部是额尔齐斯河和乌伦古河两河之间的河谷平原。地形、地貌既有山地,又有平原和戈壁、沙漠。境内的风景名胜主要有乌伦古湖、黄金海岸、海上魔鬼城、阿拉善温泉、霍加雪夫岩画群等。对于这些神奇的地名,我早已在网络上的卫星地图、游记图文里神游过。这里的高山、草原、森林、河流、湖泊、沙漠、戈壁、阳光、冰雪都是那么的纯净而高洁,净化了一切杂乱的色彩,过滤了所有尘世的喧嚣,茸茸牧草、点点毡房,袅袅炊烟、嘶嘶马鸣,保持了一种原生态的天然的味道。在这里,视野中鲜有拥堵的车辆、喧闹的集镇、扎堆的人群,给人以自由、舒展、透明、开阔和宁静的感觉。
次日有个活动,正好安排在福海县城西北的乌伦古湖,这个湖泊距离福海县城仅14公里。我们跟随大队人马乘中巴前往那里。乌伦古湖面积一千多平方公里,每年11月中旬湖面封冻,至次年5月解冻,冰期长达半年以上,期间湖面形成的冰盖厚度超过80厘米,积雪深达30厘米。皑皑白雪覆盖下,烟波浩渺、水天相接、一碧万顷、横无际涯的湖泊,变成了浩瀚无垠的银色雪原。湖泊里那一池的琼浆玉液,也凝固成了淡蓝色的“冰宝石”,阳光下,天空碧蓝纯粹一尘不染,大地粉妆玉砌静谧无声,沉睡的乌伦古湖闪烁着眩目的神秘白光。千里冰湖犹如天空之镜,映射出宝石般慑人心魄的光芒。
冰封的乌伦古湖是如此的壮阔辽远,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让我震惊不已。放眼四望,茫茫积雪仿若铺盖在大地上的棉絮,一望无际的冰光闪耀的雪原粉妆玉砌,静谧让人不忍高语。如果不是正在开展的这个集聚性活动,造成人声嘈杂的场面,我首先想到的一句诗,便是唐代诗人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是雪乡阿勒泰另一种风格的雪景。乌伦古湖尽管没有了碧波荡漾、渔歌唱晚、禽鸟戏水、云影落日等夏日美景,却有着与夏日截然不同的宁静深邃、柔和圆润、晶莹剔透。大雪覆盖了一切:石块、砂砾、蒲草、荆三菱……也覆盖了毕露的锋芒、坚硬的色彩和粗粝的形状。眼前的雪景犹如淡墨点染的山水,清逸悠远,从容散淡。
乌伦古湖周围大部分是由乌伦古河冲积而成的沙土平原,东岸则醒目地矗立着海上魔鬼城,一种罕见的雅丹地貌。这些奇特的雅丹地貌,有的像华丽的宫殿,有的像神秘的庙宇,有的像仰天长啸的雄狮,巧夺天工,惟妙惟肖,远远望去就像一座漂浮在水面上的城堡,海上魔鬼城也因此得名。据说组成魔鬼城的不是岩石,而是混合着沙砾、固结的泥土,这些物质为一亿多年以前的白垩纪时期的砂页岩,所以不同的沉积层会有不同的色彩。泥土的主体颜色为黄褐色,夹杂着浅红色、灰色、白色的土层,如同千层饼一样层层重叠,仿佛拿把刀一切开,就能放入口中品尝。这些砂页岩经过长期的风吹雨蚀,残留下来的土层就形成了风蚀垄槽、土墩、凹地等各种各样的雅丹地貌形状。
雅丹是干旱地区的特有地貌,在水资源丰富的乌伦古湖存在这么一大片雅丹地貌实属罕见。海上魔鬼城呈南北走向,绵延十余里,坡体呈斗圆形,环绕着小海子吉力湖。置身其中,犹如穿越到面目狰狞的魔界。魔鬼城地处乌伦古湖入海口,俗称东河口,月黑风高之夜,狂风激荡回旋,如鬼哭狼嚎。如果恰遇雷雨交加之夜,闪电忽明忽灭,巨雷轰鸣,飞沙走石,则显得愈发狰狞可怕。
在大家参加冬捕活动的时候,我独自攀爬到魔鬼城观景台上。我看见这片黄褐色土丘险峻陡峭、形状诡异,积雪点缀其中,形成一些神秘莫测符号和图案。低洼处,厚厚的白雪中偶尔会露出一些枯枝,看起来奇形怪状。白雪、黄土、枯萎的小树以及孤傲的城堡奇异地组合在一起,在这个明净纯澈又安宁的冬日时光中,充满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神秘、荒寂和诡谲的色彩,给我们以一种生命的启迪。我感觉自己快要淹没在魔鬼城的静默里,第一次觉察到生命的孤独和渺小。前路未知,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冒险。
葡萄牙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曾经在文章里写道:“一旦你把世界完全看了个透,世界的终点就与你出发时的N市没有什么两样。事实上,世界的终点以及世界的起点,只不过是我们有关世界的概念。仅仅是在我们内心里,景观才成其为景观。”只有在这个滴水成冰的苦寒之地,我才会一次次感觉自己渺小如微尘。相对于冬天的阿勒泰雪原的空旷与阔大,我微弱得似乎只剩下了呼吸。
生命如尘埃。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困境里,似乎每天都在寻找一片能让灵魂抵达安宁的仙境。冬天阿勒泰的雪原,集素淡、飘逸、雅致、洁净、质朴于一身,没有任何修饰,有一种简约到极致的美。而这种独特的真实质朴、纯净简约的自然风光,似乎有一种令人震撼的力量,让我找到了归属感,让我的心绪瞬间变得平静、淡泊和安详。
以前每次遇到一个混得小有成就的人,都会有种“老子什么时候才能成混出点名堂来啊”的悲怆。其实,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根本没有必要患得患失。
当我走出魔鬼城的时候,我分明听到了自己的笑声。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想再找个夏天的时间去阿勒泰走一走。
编辑/文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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