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蕴县民间流传着许多有关宝石的故事。其中，最奢侈的故事是这样的：20世纪90年代以前，当地人在开采绿柱石矿时，一旦遇到结晶特别好的大块海蓝宝石，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将这些晶莹剔透的家伙混到绿柱石中，他们采用的办法很简单——将宝石砸成粉末，掺到绿柱石中，然后，以每公斤两元的价格卖给矿山企业。据说，富蕴县可可托海3号矿脉开采最红火的时候，居住在可可托海以及富蕴县的许多居民家的院子里，都堆放着成堆的海蓝宝石。
6月中旬，我来到富蕴县，在浏览了该县街头众多的宝石商店之后，我被这种美丽的、让人能够窒息的海蓝宝石完全迷住了。
真实的传说。
可可托海稀有金属有限公司办公室主任伍炜是土生土长的富蕴县人。提到宝石，他沉默了片刻，随后便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年夏天，公司存放绿柱石原料的场地上，堆积了多吨绿柱石。绿柱石是提炼铍等稀有金属的矿石，为了提高绿柱石的品位，矿石开采出来，选矿工人们首先得从绿柱石中首选出稀有金属含量较低的海蓝宝石以及云母等杂质。人工选矿工作很快完成了，从绿柱石中选出的几吨海蓝宝石，就像垃圾一样堆放在厕所前面的空地上。
这天中午，伍炜上厕所时，外面突然噼里啪啦下起了大雨。雨停了，伍炜从厕所里走出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平日里被灰白色的矿石粉末蒙蔽了色泽的一堆废料，经过雨水洗刷后竟然变成了一片蓝盈盈的碧水。他以为自己的视觉出现了问题，仔细观察，眼前还是一片海蓝色。更奇特的是海蓝宝石的海蓝色泽还具有强大的渗透力，以至于周边的土地似乎都被海蓝色浸透了。
伍炜感慨地说，海蓝宝石虽然美丽，但是，当时当地人由于司空见惯的原因，并没有意识到它的价值。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那些年人们的生活水平还没有达到消费宝石的阶段，同时，当地宝石又没有进入国际市场的渠道，它们的命运只有一个——废料。
“当时采矿是为了找稀有金属，除了绿柱石之外，其他的都不重要。工人们在选矿石时图省事，有时候就将海蓝宝石砸碎之后掺到绿柱矿石中。尤其是一些个体采矿者，为了增加绿柱石的重量，多卖几块钱，普遍采用了砸碎宝石充当矿石的方法。”伍炜说。
胶泥里的秘密
冯翼从19岁起就开始挖宝石了。他进入宝石开采行业时，可可托海的海蓝宝石已经有了相当的知名度。“不过，比起现在的市场价格，差远了。”他语气中流露出遗憾。
冯翼是在一个亲戚的宝石矿里负责现场采掘的人员之一。宝石是稀罕的东西，矿主稍不留意，开采出来的宝石就可能不翼而飞。为了保险起见，开采宝石矿的老板只能把这项工作交给最信任的人。
外行人看到绿柱石里的晶体，常常误以为海蓝宝石是出产自绿柱石当中。实际上，这是一个错觉。绿柱石里结晶较好的晶体虽然也是海蓝宝石，但是，最好的海蓝宝石却不在绿柱石当中，而是出自一种矿脉发生旋转，外层包裹着水晶和鱼鳞状云母的胶泥中。
冯翼的亲戚开采的宝石矿，位于可可托海东沟内，矿脉最厚的地方有3米，长度则翻越了两个山头，这个宝石矿在当地也是最著名的宝石矿之一。冯翼刚来到宝石矿时，也以为海蓝宝石是出自绿柱石里面。他的运气非常好，来到矿上不到半天时间，他们就遇到了矿脉旋转的“窝子”。开钻机的师傅很有经验，钻机钻到柔软的胶泥部位，他立即抽出钻头，将钻孔里填满了炸药。爆破的烟雾还没有完全散尽，“窝子”里面就可以看到一些褐色的胶泥状物体。工人们自动走开了。冯翼和亲戚将这些大小不等的胶泥团搬出矿坑，开始淘洗这些如同口香糖一般柔韧的胶泥团。
“太漂亮了，都是六棱型的。大的有拇指粗细，长度有十几厘米。”冯翼说这些话时，似乎真的又看到了宝石，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奇特的光。
冯翼说，炸药根本奈何不了这些胶泥，因此，藏在胶泥中的海蓝宝石丝毫不会受到损伤。当然了，最让人高兴的是“窝子”里出的海蓝宝石也是最好的，按照行话来说，也就是“水性”最棒的。
冯翼遇到一件最有意思的事发生在年。钻爆破洞时，2．5米长的钻杆，钻了1米多深，突然就出现了空转之感。大家都觉得很纳闷，莫非是遇上罕见的大窝子，连续实验了几次，钻头钻到1米多深明显就开始空转起来。他们开始相信遇到了大窝子，立即买来红公鸡、活羊、水果等，祭祀之后，大家如同过节一般吃饱喝足，填充好炸药，一声巨响，宝石没有炸出来，对面的矿洞却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原来他们的矿道与另一家开采宝石的矿道打通了。
“窝子”是当地开采宝石人士中的一句行话，也就是宝石窝的称谓。冯翼的亲戚接手这个宝石矿的前一年，有个老板4个月之内就开出了个窝子。即使按照80％的窝子是空的来计算，剩下的窝子出产的宝石数量也是相当可观的
有能力的大户开采矿脉，一些怀揣发财梦的散户则找到了另一条发财途径——“扒渣”。记者富蕴县的采访即将结束时，遇到两个卖海蓝宝石的哈萨克族年轻人，其中，一个叫波拉提的小伙子不屑地说：“样子样子的宝石，就像我的羊一个样，我知道得很。嗳，8年了，我白卡‘扒渣’了吗？”“扒渣”是当地宝石行业的行话，就是在矿渣里寻找宝石的意思。
大户开采宝石，绝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发现窝子方面，因此，大户对开采出来的绿柱石一般都当做废料抛弃了。海蓝宝石与绿柱石是伴生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绿柱石就是海蓝宝石的半成品，因此，这些被当作废料抛弃的绿柱石中也有一定数量结晶较好的海蓝宝石，绿柱石中出的宝石除了颗粒较小外，最致命的缺陷是在爆破过程中，绿柱石中的海蓝宝石多数都会产生裂纹。尽管如此，每一座宝石矿附近还是聚集了一定数量的手持榔头、在绿柱石中“扒渣”寻宝的人。
波拉提从里层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对我说：“老板，克呢。块钱，要不要。”
这个价格让我动心了。打开塑料袋看过宝石，我只好遗憾地拒绝了。因为，他的海蓝宝石几乎都是些带有裂纹的小家伙。这些碎宝石如果以元价格落在内地宝石加工者手中，利润空间还是很大的。但是，现在是在富蕴县，是在海蓝宝石的故乡。
开采宝石矿的投入大，风险也非常大。找不到宝石矿脉或者有矿脉却因为出产宝石太少而破产的老板大有人在。“扒渣”除了付出一些体力劳动外，几乎没有其它投入，因此，“扒渣”者不存在亏不亏本的事情，只是赚的多少而已。“扒渣”者和开矿的老板一样，都存在运气成分。运气好的“扒渣”者，有时候能够遇到价值上万元的宝石。波拉提8年的“扒渣”生涯中，最多的一年（6个月左右）挣了将近2万块钱，最少的一年只挣了块钱。
富蕴县宝石开采方面最有传奇色彩的是“土矿”的发现过程。
前几年，可可托海有一个姓杨的人在山里找宝石，有一天清晨，这人来到一座土山包前。山包上一只掏洞的大旱獭引起他的注意。旱獭对这个蓦然出现的人也非常警惕，双方彼此观察了一会儿，旱獭确信来者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又开始忙着掏洞了。寻宝人觉得旱獭的举动很有趣，他正准备走开，突然发现旱獭从洞里推出一个发着红光的六棱体。
他跑到山包上，抓起六棱体一看，呵呵，旱獭掏出来的分明是一块不知名称的宝石。这位寻宝者二话没说，拿起工具，顺着旱獭洞就挖了下去。不一会儿工夫，他就挖出了两面袋子宝石，谁能够想到傻乎乎的旱獭竟然把自己的卧室建在了宝石窝里。这个撞上大运的寻宝者还沉醉在成堆的宝石之间，却没有想到自己在土山包上的活动被当地牧民报告给了公安部门，结果宝石全部被没收了。
相关部门对土山上能够出宝石也觉得很蹊跷。找了炸药放了一炮，尘埃落定，满地五颜六色的宝石震惊了所有人。这一炮竟然炸出了17种不同色泽的碧玺，其中还有罕见的双桃红，金丝线等宝石，土矿发现宝石的消息传开之后，有些当地人索性开着拖拉机将土山上的沙石拉回家，然后用筛子筛宝石，有的一筛子就能筛出半盆子宝石。年，从这个土矿挖出的7根碧玺，卖出了多万元的天价，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也就从那时起，当地人便把碧玺矿称为土矿。冯翼听外地来的宝石老板们说，在当今世界范围内，只有南非曾经在一窝宝石矿中开采出过比土矿多的宝石，土矿出产的宝石排名世界第二。
除了海蓝宝石、碧玺两大宝石系列之外，富蕴县还出产猫眼。这三种宝石分别出在富蕴县的东沟、二矿以及土矿3个不同的地方。冯翼说，没有人在一个矿点上发现过两种宝石的情况。它们都有各自的家。
宝石的去路
在现实生活中，无论是开采宝石的老板，还是买卖宝石的商人，他们的生活起居以及交易都有些神秘。他们在陌生人面前几乎不谈论有关宝石的情况，对于新闻记者则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宝石之所以是宝石，以其昂贵的价格，使得宝石成为一种集财富与凶险于一身的东西，而这恰恰是与宝石打交道的老板们的顾忌所在。
富蕴县常常发生这样的事情，某个开宝石矿的家庭，突然某一天就举家搬迁了。这时候人们才明白过来，这个家庭肯定发财了，否则他们不会离开这片充满财富梦想的土地。
大概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起，富蕴县的海蓝宝石经过广州、深圳等地进入了欧美市场，并且很快赢得当地消费者的青睐，海蓝宝石的价格也开始一路走高。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宝石经营者告诉我，中国的海蓝宝石绝大多数出产在阿勒泰，而阿勒泰的海蓝宝石百分之九十八以上都出口到了国外市场。
可可托海土矿发现碧玺之后，我国消费者开始青睐阿勒泰宝石。目前，在国内消费市场上，碧玺和猫眼的价格明显高于海蓝宝石。而在国外市场，海蓝宝石的价格则远远高于碧玺。冯翼说，这主要是消费习惯的结果。欧美消费者青睐海蓝宝石充满灵性的海蓝色，而国内消费者则倾向于吉祥红色的碧玺。冯翼自己就藏有双桃红和金丝宝石。遗憾的是在陪同我采访的过程中，冯翼没有带这两种珍贵的宝石。他答应我，下次来富蕴县，他一定请我欣赏罕见的双桃红和金丝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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